| “大赦贪官”系列文章发表之后，一些朋友很为我的直言而担心。我知道，倘若此事发生在若干年之前的中国，恐怕我早就身陷囹圄了。其实，我的这些文章能够顺畅且完整地与读者见面，就说明中国的政治家们已经日渐开明，就说明中国的政治已经从野蛮走向文明。当然，关键还在于中国的官员腐败问题确实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近年来，在“透明国际”、世界银行、世界经济论坛等国际机构公布的腐败指数“排行榜”上，中国的排名都是相当落后的。诚然，这些“排行榜”是外国人搞的，但是我们决不能简单地用“他们反华”来作为回应，因为我们的腐败问题确实比许多外国都更加严重。然而，我常常为此感到困惑：为什么在我们这个由“工人阶级先锋队”领导的“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里会有那么多官员前赴后继地走上腐败的道路？有人说，人性贪婪使然。但是，为什么有些国家的官员就不那么贪婪？为什么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的一段时期内中国的官员也没有那么贪婪？为什么在以华人为主体的新加坡和中国香港地区的官员也没有那么贪婪？同样是人，同样是炎黄子孙，在彼时彼处不贪婪，在此时此处却贪婪，答案只能有一个：社会环境使然。毫无疑问，当下中国的社会环境已经受到了严重污染，而“首要污染物”就是能诱使官员腐败的金钱。
笔者在这里讲的“社会环境”是就人的行为而言的，因此其基本构成要素是人。在这个社会环境中，每个人既是主体又是客体，既是影响者又是被影响者。当然，在社会中处于不同地位或拥有不同身份的人对于整个社会环境的影响力也有很大的差异。在一个国家中，执政党居于统治和决策的地位，掌控着政府权力和公共资源，因此，执政党人的行为模式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整个社会的基本行为模式。从这个意义上讲，当下中国的社会环境遭受污染，作为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人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要修复并养护这已经遭受污染的社会环境，中国共产党人更是责无旁贷。
笔者在年轻时曾经笃信共产主义，但是因家庭出身不好而很久未能入党。将近而立之年，笔者终于实现了入党的心愿，尽管那时我对共产主义的信仰已经模糊，只认为入党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二十多年来，我参加过很多次“发展党员”的支部大会。每当我听到年轻人的入党誓词时，心底就会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终生，这话还有人相信吗？面对当今世界，还有人相信共产主义是可以实现的吗？毫无疑问，在夺取政权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需要一个高尚的理想，以便吸引那些激情燃烧热血的青年为之奋斗乃至献身。但是在成为执政党之后，这种崇高的理想就逐渐在现实的反衬下变成了虚幻的口号。用这种大家都不相信的口号禁锢人们的思想，不仅会影响党风，而且会影响“国风”——当下中国社会中最大的不良“风气”就是用假话隐瞒真相。执政者万万不可低估国人的智商和知识积累，特别是那些在网络信息时代成长起来的青年人的智商和知识积累。
也许有人以为，“共产党”的名称决定了共产党人一定要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如果放弃了共产主义的追求，共产党就必须更改名称。其实，名称都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形成的，后人沿用时未必固守原意。例如，华夏祖先建国于黄河流域时自以为居天下之中，故称为“中国”，而把其它地区称为“四方”，但是世人今日称“中国”时已不再具有世界中央之国的含义。诚然，中国共产党可以在适当的时机改变名称以示开启崭新时代，但是不改名称并不等于我们不能解放思想。我们尽可以把共产主义作为一种超越现实的理想，犹如某些宗教信仰中的“天堂”或“极乐世界”。
窃以为，当下很多人加入共产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实现共产主义，而是为了使自己有更好的前程。其实，这也无可厚非。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执政党能给其党员带来的最大福利就是“往高处走”的空间和机遇。要求每个人加入执政党完全是为了他人的利益和幸福，这既不现实也不合理。诚然，每个社会中都会有些真正大公无私的人，全心全意为他人谋福利的人，但是在任何一个社会中，如此高尚的人都不会是一般人，而只能是个别人，属于凤毛麟角。执政党不可能要求自己的党员都是如此高尚的人，但是可以要求自己的党员都是热爱党和忠于党的人。热爱和忠于就需要奉献，就不能只是索取。说句俗话，执政党给你好处，你也得知恩图报维护党的利益。对于执政党来说，最大的利益就是保住政权，保住“江山社稷”。因此，执政党对党员的基本要求就是要身体力行地维护党的“江山社稷”。在这个问题上，执政党人一定要有危机意识和忧患意识，切不可被“共产党万岁”和“红色江山万年长”之类的口号所麻醉。如果执政党人只知道享受政权和掏吃政权，那政权的根基很快就会被掏空吃空！
在当今世界，民主乃大势所趋。然而，中文中的“民主”与西文中的“德先生”似略有差异。在西文中，“德先生”的含义主要是由全体公民按照“多数决”的方式行使政治决定权的政府形式。在中文中，“民主”的旧意是“民之主宰者”，即帝王君主；新意为“以民为主”，“由民作主”。也许，西方人具有注重程序公正的传统，因此其民主一定要有反对党和民众普选；中国人具有注重实质正义的传统，因此只要是人民能够真正当家作主，并不一定非有反对党和民众普选，有效的政务公开和政治协商制度也可以达致民主的目标。
然而，无论是在何种形式的民主制度下，执政党要想保住“江山社稷”，就必须以民为主，就必须为人民服务。诚然，要求执政党的官员们都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确实有些勉为其难，甚至有些不近情理。古人说，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今人说，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千百年来，人生奋斗的基本路径就是“先吃苦后享受”。一个人好不容易入党为官，你让他一点都不考虑个人的名誉、地位、利益、安乐，只想着为人民服务，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作为执政党人，你起码应该做到半心半意地为人民服务。一半心思为己，一半心思为民。为民就是为党，因为只有民众拥护，执政党才能保住“江山社稷”。而要让民众拥护，为官清廉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历史经验证明，历代执政者丢失“江山社稷”的主要原因都是官员腐败。诚然，执政党人也是人，也会爱财。但是为了党的利益，应该学习“君子”，取之有道，取之有度，决不能贪污受贿。顺便说一句，西方国家那种以反对党和民众普选为基础的民主制度就是为了保证政府的为民、清廉和高效。如果中国共产党人能够用实际行动证明中国可以通过自己的道路达至上述目的，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照搬西方国家的民主制度。这种“中国特色”将不仅会得到中国人民的认可，也会得到世界上其他国家人民的赞赏。
如果说对于为官的共产党员来说最重要的是勤政清廉，那么对于普通共产党员来说，维护执政党的利益就是要成为社会中的“模范公民”。如果几千万共产党员都能成为“模范公民”，中国的道德风尚一定大有好转，中国的社会环境一定大为改观。那么，“模范公民”的标准是什么？我以为，就是要继承发扬中国传统美德中的真、善、美。首先，共产党人应该说真话，讲诚信，不要老说那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语，不要自欺欺人；其次，共产党人应该与人为善，关爱他人，不要遵循“你死我活”的“斗争哲学”，不要在社会交往中斗狠耍横；最后，共产党人应该有美的追求，即使做不到“心灵美”，也要做到“行为美”，应该在社会中成为遵纪守法的模范，应该倡导文明高雅的行为举止，不能违法乱纪，不能以粗野俗陋为荣。为此，我建议在共产党员中开展“佩戴党徽运动”：请党中央重新设计制作优美精致显著的党徽，发给每个党员，要求党员在工作场所和公共场所一律佩带，以便群众监督党员的行为。由于时时刻刻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模范公民”身份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所以共产党员可以在节假日休息期间摘下党徽，以便做一些不太高尚或高雅的事情。其实，只要共产党员都是比较高尚的公民，中华人民共和国就一定会国泰民安！到那时，我这个痴人也就不会再做“大赦贪官”的怪梦了。我期待着……
（本文发表于《法制日报》2008年4月13日第10版，发表时有删改。） |
